我的陽臺上有一盆石榴，樹干有手腕那么粗，樹冠是修整過的，有兩個橢圓形的層次，盤旋的橫枝很有些虬枝鐵干的模樣。朋友們都夸這盆石榴不錯，有藝術(shù)造型，又能結(jié)果實，物質(zhì)的精神的都有了。
稍稍令我感到遺憾的是，這盆石榴雖然每年結(jié)的果實不少，但果實太小，每枚僅有雞蛋大小，遠(yuǎn)沒有市場上賣的那些石榴大，而且色澤也不太好。我總懷疑它是缺肥，于是每年春冬我都要去街上買麻餅、花肥，把肥水供給得足足的。但這并沒有改變石榴果實小、色澤差的狀況，只是它的葉子更加蔥郁了，新枝抽得更多更快了。朋友說這可能是品種問題，不是肥水所能改變的。
有一天騎著單車去郊外，走到了一家花圃里。那是一家品種很多的盆栽花圃，有海棠，有玫瑰，有盤根錯節(jié)的榕樹，有桃，有梅，當(dāng)然也有盆栽的石榴。那石榴長得特別的好，一棵樹上結(jié)十幾個果實，每個果實都金黃金黃的，有拳頭大小，閃著瑰麗而柔和的果暈，沉甸甸的把樹枝都壓得低垂著。和這些石榴比較起來，我家陽臺上的那盆石榴當(dāng)然是十分的相形見拙了。我向那位弓著腰正給盆景施肥的老師傅討經(jīng)驗，老師傅問我說：“肥水施得足嗎？”
我說肥水很足的。老師傅瞇著眼想了一會兒又問我：“你那棵石榴樹齡長嗎？”我搖搖頭說，樹齡不長，大概有四五年吧。老師傅說：“四五年正是豐果期呀，怎么會那樣？”老師傅邊干活兒邊思忖，過了一會兒，老師傅忽然問：“樹上的果實多嗎？”我告訴老師傅說，每年的果實倒是挺多的，差不多每年都結(jié)幾十個。“我明白了。”老師傅嗬嗬一笑說，“你沒給它疏花吧？”“疏花？”老師傅見我不明白，笑笑解釋說：“疏花，就是四五月份石榴綻花時，因為花太稠，園藝師就要把一些花修剪掉，不疏花哪行？花太繁，結(jié)出的果實就太多，而一棵樹就那么點能力，果實太多，自然每枚果子就小些了。”“那么漂亮的花，白白剪掉多可惜啊。”我笑著對老師傅說。老師傅感慨地?fù)u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是啊，我們疏花時也難下手，可不疏不行啊，每個花朵都是樹的一個夢，夢想太多，秋天就結(jié)不出幾個又大又紅的果實啊。”
第二年又到石榴開花時，我陽臺上那盆石榴的花也開了，有四五十朵，每朵都像一朵緋紅緋紅的火焰。我要給石榴疏花，家人都惋惜地對我說：“別摘，一朵花秋天時都是一枚果實呢。”我猶豫了猶豫，終于還是摘下了，僅留下了十幾朵。
金秋時節(jié)，陽臺上的那盆石榴果然結(jié)出了一枚一枚又大又黃的果子。那一枚枚果子，拳頭般大小，枚枚金黃晶亮，閃爍著玉色的光芒，美得像一件件工藝品。朋友們來了，一群群圍著那盆石榴嘖嘖驚嘆，并紛紛向我討經(jīng)驗。我微笑著告訴他們說：“沒什么經(jīng)驗，就是疏花，就是給它修剪夢想。”修剪夢想？大家都愣了。是的，夢想是需要修剪的，像每棵樹都要竭力綻開許多許多的花朵一樣，在青春時，我們每個人都擁有自己一個又一個的許多人生夢想。懷揣著這些夢想，我們一生都在堅持不懈地努力著，但有許多夢想都在歲月里半途而廢和夭折了，使我們的人生結(jié)出了許多又小又澀的果子，沒有一個果實是飽滿而金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