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一襲布衣連衣裙、平底鞋，神情平和，看上去就像日劇中的officelady，站在四周滿是侘寂與簡約風格的“MUJI”商品前，王文欣與周圍環(huán)境幾乎融為一體。

　　在大三的時候，王文欣有次去東京旅行，結果在那兒，被一款折疊旅行吹風機所迷倒，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成為了MUJI死忠。

　　這位看上去有些“文藝”的中年女性，在2013年由臺灣來到大陸，作為良品計劃株式會社中國區(qū)的總經(jīng)理，在王文欣的帶領下，標記著“MUJI”的門店，由60多家變成了108家;并與萬科達成合作。

　　就在不久前，MUJI剛剛選擇牽手天貓，開設了除自身官網(wǎng)之外，唯一的網(wǎng)絡旗艦店。而且今年下半年，無印良品全球最大的旗艦店，也要在成都誕生。

　　很多人還在將“MUJI”視作一種文化符號，或者一種生活態(tài)度時，無印良品卻在悄悄潛入每個城市，變身當下中國最炙手可熱的商業(yè)品牌，盡管“無印良品”這個名字本身的含義，是拋棄“品牌印記”。

　　為中國人設計“長條板凳”

　　在日本，無印良品早已是一個“全民品牌”，每8個日本人中，就有一個是MUJI的死忠，所有吃穿住行統(tǒng)統(tǒng)“無印良品化”。如今，無印良品也計劃在中國復制這個過程，王文欣正在計劃將新的銷售品類—家用電器也引進中國。

　　2012年，中國地區(qū)65家MUJI店的銷售額為91.5億日元(約5.65億元)，比前一年增加了56.7%，營業(yè)利潤更是同期增長了102.5%。在去年完成了100家開店目標后，無印良品的銷售額正像高速公路上的飛車。

　　作為對比，日本已開設的無印良品店鋪，銷售額增速正在放緩。而海外市場，尤其是中國，成為MUJI最重要的增長引擎。

　　如果在13億中國人中，每10個人里有1個人喜歡無印良品，那么這個市場的前景將超過日本10倍以上。因此，無印良品走向大眾之路，以擺脫少數(shù)人摯愛的標簽，成為王文欣的頭等大事。

　　在MUJI的中國區(qū)上海總部，有八分之一是日本籍的干部，這個規(guī)模是其他國家市場的好幾倍。在重兵投入下，從2013年下半年開始，中國區(qū)保持著平均每周開1家店的速度，而在日本，無印良品平均一年開出15家店。

　　
　　（MUJI中國區(qū)總經(jīng)理王文欣）

　　“只要城市達到一定人口數(shù)，或者一定的消費潛力，就必定會出現(xiàn)MUJI。”這使得在中國，無印良品開始變成真正的MUJI，不再是局限于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的文藝青年圈子市場，實行逆品牌而行的企業(yè)理念。

　　在王文欣的描述中，無印良品將是一個“從學生到老人，不分年齡不分階層”的親民品牌。不過如果按照購買力來換算，MUJI在中國的銷售價格要比日本貴上許多。

　　讓王文欣意外的是，中國顧客似乎并不在意。比如在男裝銷售結構占比中，相較于其他國家，MUJI的銷售要高得多。“因為中國顧客認為，在男裝市場上，其他品牌具備無印良品品質(zhì)的服裝，價格更加昂貴，反而無印良品更具性價比。

　　這更加堅定了王文欣擴張的信心，并且為了接近普通中國家庭生活，MUJI特別制定了一個特殊計劃—“生活良品研究所”。邀請中國作家，通過記錄中國人的生活方式，來反映其各自的生活態(tài)度以及日常的生活模式。

　　“細微地觀察消費者的生活”，這一直是無印良品的一個傳統(tǒng)。早在2009年，無印良品在日本就實施過名為“觀察”的開發(fā)計劃，開發(fā)團隊會直接拜訪消費者，觀察其日常生活，并對房間內(nèi)每一個角落，乃至每件商品一一拍照，照片隨后被提交討論分析，以此挖掘潛在消費需求。

　　2014年MUJIAWARD設計比賽也第一次放到中國來舉行，參賽者被號召發(fā)現(xiàn)身邊的生活哲學。這個比賽3年前曾在日本舉辦，最后量產(chǎn)的設計包括一種可按設計好的紋路剪裁的毛巾。

　　這屆比賽最終誕生的兩個金獎作品，由香港參賽者葉智泉設計的“收納本”，與日本參賽者小高浩平設計的“小石頭粉筆”，在知乎與豆瓣網(wǎng)中，曾引發(fā)了中國網(wǎng)友的熱烈討論。

　　在良品計劃株式會社的社長金井政明看來，無印良品并不屬于日本產(chǎn)品，也不只是帶有日式美學。“在日本，人們也并不把MUJI看做很日本的品牌。”金井政明希望無印良品可以更多地“融入中國”。

　　金井政明的朋友，無印良品的設計顧問深澤直人，有次偶然發(fā)現(xiàn)了在中國農(nóng)村隨處可見的長條板凳，經(jīng)過線條和角度的調(diào)整后，“長條板凳”變成了無印良品的暢銷品。

　　中國現(xiàn)在很多城市都飽受空氣質(zhì)量的困擾，無印良品隨即也將在中國銷售MUJI空氣凈化器。

　　今年4月，無印良品制造的冰箱、微波爐、烤箱、烤面包機、電飯煲、榨汁機、電熱水壺等廚房家電，第一次出現(xiàn)在日本市場，與家具一起，成為無印良品重點打造的新品類。

　　這些經(jīng)過MUJI設計的電器，從外表到功能自然全是極簡實用的風格，比如冰箱，僅有冷藏、冷凍的功能，像現(xiàn)如今流行的快速制冰、觸控屏幕、云服務等前衛(wèi)功能一概沒有。

　　與其他電器不一樣的是，即將發(fā)布的空氣凈化器，是MUJI專門針對中國顧客使用習慣與需求來開發(fā)的。

　　MUJI要叫板宜家？

　　無印良品最新的全球旗艦店，即將在成都開業(yè)，這家超過3000平米的全球最大旗艦店，同樣代表了無印良品未來更為大眾化的決心。

　　在無印良品關于中國的觀察中，北京和上海等繁華的一線城市，雖然擁有最多的購買力，但一線城市居民手頭大量的個人財富被用于投資房產(chǎn)，可支配收入可能還不及成都這樣的城市。

　　“最重要一點，成都是中國最懂得生活的城市之一。”王文欣強調(diào)說，成都、蘇州、南京，都是他們心目中的潛力城市。

　　成都旗艦店被MUJI寄予了厚望，在旗艦店將首次出現(xiàn)Café&MealMUJI餐廳，不僅包羅了日本MUJI餐廳的特色—素之食(享受食物的原味，并非是中國市面上的素食餐廳之意)，以及舒服愜意的原木座椅外，王文欣刻意提到與宜家餐廳的不同，他們的餐廳還將提供原味食材、不用化學調(diào)味料的美味料理。

　　如果一切順利，成都的經(jīng)驗，將會推廣至中國所有的無印良品店鋪。與此同時，隨著家電、家具與餐廳的出現(xiàn)，無印良品在中國，也將變成與宜家一般，能夠為都市家庭提供周末品嘗食物與購物的場所。

　　有意思的是，從王文欣到下面員工，無印良品對于與宜家的比較，所有人都顯得非常謹慎，只是反復強調(diào)兩者風格與類型的不同。但隨著無印良品數(shù)量增多，使得顧客們不得不面臨兩者的對比與選擇。

　　王京是深圳平面設計協(xié)會的會員設計師，他個人從2005年無印良品進入中國開始，就是MUJI的顧客，而同時，他的整套家具是選購自宜家。從設計的角度來說，宜家的北歐風格，顏色多樣、風格也不局限，很適合針對不同戶型，而拼接成不同類型的裝修，包括無印良品式的清新溫暖風格。

　　而無印良品的家具，一開始即是以日本生活為前提而設計，日本傳統(tǒng)房間是以一張草席的方寸“疊”來統(tǒng)計大小，幾疊固定空間，一張小桌，幾張坐墊，就是一個家。晚上從壁櫥拿出床墊，鋪好被褥，可做臥室。白天收起來，圍爐吃飯，就是客廳。但是普遍面積更大的中國房屋，擺放上黑白灰的無印良品家具，就顯得空蕩寡淡。

　　無印良品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大眾化之路，在家具上受到影響。他們邀請中國建筑師張永和設計一種可坐可臥、多用途、使用效率高且占地小的床，后來這種床被命名為“榻組合”。整個設計工作經(jīng)歷了反復修改，耗時超過兩年半。

　　這套家具突破了無印良品傳統(tǒng)的單一功能設定，并且從經(jīng)濟實用的角度出發(fā)，滿足了很多剛畢業(yè)的大學生的需要。

　　另一方面，與萬科的合作，也是無印良品非常看重的推廣方式，萬科會從無印良品采購家居用品，從設計到家具，全部由無印良品負責。

　　與萬科這樣的知名公司合作，也被MUJI視作在中國，被更多人所接受的一種途徑。今年2月，王石還專門到東京，為良品計劃株式會社的干部，發(fā)表了名為《我的道路與選擇》的演講，而作為回禮，金井政明在5月時，出現(xiàn)在萬科的春季例會上，其演講主題是《似水一般的商業(yè)邏輯》。

　　似水一般的商業(yè)邏輯

　　為了適應大規(guī)模開店的速度，中國無印良品的店鋪陳列和日本幾乎沒有區(qū)別，基本元素是灰色金屬架子和黃色木質(zhì)隔板，商品上有直譯自日本人習慣用語的產(chǎn)品講解。大多是一種“原來如此”的語氣。

　　無印良品深圳寶能店店長李季介紹，男裝與女裝之間，肯定是配飾;文具與護膚品一定會放到一起，紡織用品和家具用品也必定是挨在一起。

　　出生于1990年的李季是一個標準的“90后”，他在2012年12月才來到無印良品工作，一年半后便被提為銷售額達到上百萬的店鋪負責人。

　　按照無印良品在中國800平方米的標準店計算，正式員工通常不到10個，需要負責進貨、擺放、監(jiān)督和檢查超過5000多種數(shù)量的商品，另有50名兼職員工負責具體執(zhí)行與協(xié)助。但高速開店帶來的問題，自然是人才的稀缺。

　　因此，像李季這般稍有經(jīng)驗的員工，獲得快速提拔可謂家常便飯，很多中國無印良品店長，都是同他一般的“90后”。而無印良品還能繼續(xù)保持整體風格統(tǒng)一，正是因為嚴格到冷酷的管理規(guī)范—稱為“MUJIGRAM”。

　　這套規(guī)范指定李季的工作環(huán)節(jié)，只能按照規(guī)范的要求來做。比如店內(nèi)海報應該離地多少厘米，兩堆商品的間隔應是多大等等。本季主打熱門商品，店鋪經(jīng)營所需要開展的活動，都需要上海總部裁奪，更大的問題就會反映到日本總部。

　　比如春天，北方還是春風料峭，適合銷售長袖T恤，而深圳因為天氣已經(jīng)進入炎熱，李季就需要提交多銷售短袖T恤的報告。

　　日本企業(yè)一向強調(diào)店員的高服務水準，但中國零售業(yè)員工流動非常頻繁，無印良品也沒能成為特例，足夠數(shù)量的合格店員成為了無印良品目前的最急需品。“員工從招聘進來，到他熟悉MUJI，這需要時間，不是有人就可以的。”王文欣說。

　　另一個問題是，當工業(yè)化的大規(guī)模店鋪一經(jīng)實現(xiàn)，無印良品原本的文化符號與身份意義，就會變得稀薄，王京形容為，原本的死忠少了“裝”的資本，也許反而變得興趣索然，就像如今MUJI的店面多了，但沒有最初的上海國金店那樣的藝術性與個性化。

　　無印良品的品牌主張，或者說幫助其在中國成功的關鍵，是反對工業(yè)社會、物質(zhì)文化的標簽。但在成為一個流行品牌后，無印良品走向大眾又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在顧及浪漫主義外衣的同時，如何利用好浪漫制造影響力，從而達到現(xiàn)實主義的商業(yè)目標，恐怕正是決定無印良品在中國未來成功與否的重要因素。

　　金井政明在演講的時候提出：希望MUJI似水一般。“現(xiàn)在很多企業(yè)想發(fā)展酒那樣的公司或者香水那樣的公司，這是因為酒有香味，香水有香味，但是我們的目標不是這樣，我們的目標是像水這樣。”只有像水一樣，MUJI才能在自己的品牌主張和大眾化之間，找到平衡。
　　（南斗周刊 記者 雷順莉 孫炯/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