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王言

在長沙五一廣場，每隔五十到一百米就有一家茶顏悅色。今年春節期間，去長沙旅游的李榮（化名）發現，茶顏悅色幾乎家家生意火爆。而為了在茶顏悅色、文和友、天寶兄弟這些網紅店“打卡”，李榮每天在排隊這件事上就需要花費兩三個小時。

在社交媒體的催化下，人們對于餐飲界的排隊文化已經習以為常。不論是“遠古”網紅海底撈，還是中生代的茶顏悅色，亦或是新晉火鍋頂流巴奴火鍋，多年來，“排隊”始終是它們的標志性景觀。

對于早已變身“自帶流量”體質的大品牌來說，“雇人排隊”這種形式已經成為歷史。但對一些小品牌來說，利用消費者和意向加盟商對商家經營情況的認知偏差，通過人為制造排隊來引流，依然是收割市場的生意經。

日花1萬雇“托兒”

在深諳社交媒體傳播規律的商家推動下，“排隊文化”早已在年輕人群體中奠定了深厚的群眾基礎。但近年來，隨著商家雇人排隊的隱秘鏈條被曝光，每逢網紅品牌開店排起長隊時，都會招致“找托”的質疑聲。

長期在廣州做兼職招工生意的張平（化名）告訴時代財經，作為專業的人力中介，自己會承接餐飲門店排隊充場等業務，此外，在樓盤看房、商演和演講等活動需要人手充場時，也會提供類似的服務。

“商家開業、企業做活動需要人氣，有人手需求，比如一些奶茶店，開業的一周內都會請人排隊充場，這種情況最少也要50個人，一天下來光是人頭成本就超過1萬元。”他說。

張平還對時代財經透露，在奶茶店排隊時，買好的奶茶都會當做工資送給雇來排隊的人，而點心等產品，則會在排完隊后退給商家重新銷售。如果排隊安排在周末，整個流程一般在10個小時左右，中途會休息兩三個小時。

網紅城市長沙以批量生產吸引人排隊的餐飲品牌而著稱。從茶顏悅色到單日取號3萬桌的文和友，這些頂流網紅都曾經或多或少遭遇過“雇人排隊”的質疑。

據新浪科技報道，2022年8月，茶顏悅色在南京新開兩家門店時，有兼職招聘群發布了為某奶茶品牌排隊充場的兼職信息，工資一天70元。該招聘人員向新浪科技確認，找人排隊充場的奶茶店品牌為茶顏悅色。

不少嗅到商機的職業排隊人和代購者也蜂擁而至。在閑魚等平臺搜索“代排隊”等關鍵詞，就會發現不少專門替人排隊的賣家，目標商家多以天寶兄弟、文和友、橋底臭豆腐、鮑師傅等網紅餐飲品牌為主。

“橋底臭豆腐，凌晨2點前一直在線，有需要的找我代購，可以配送南山、羅湖、福田、寶安和龍崗等地。”長期在深圳做餐飲代購和排隊生意的李媛（化名）告訴時代財經：“做代購和代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價格也低了，原來橋頭臭豆腐兄弟一單能掙50元，現在也就2、30元。”

制造“排隊”新玩法

對于品牌方來說，雇人排隊捧場的性價比正在逐漸降低。

隨著人工支出水漲船高，商家們想要“導演”大排長龍的場景的成本也在增加。在廣州，一位長期提供充場服務的中介對時代財經表示，如今組織一次排隊活動，一個人頭的費用已經從最初的7、80元上漲到150元上下，中介對于每個人頭的抽成也從10元上調至20元左右。他在找人時，則會優先選擇大學生群體，因為他們時間充裕，更聽話，也更有“職業道德”。

為了追求更高的性價比，商家們很快找到了制造“排隊”的新玩法。以茶顏悅色為例，茶顏悅色會不定期推出諸如“充200送100”的優惠活動，以吸引年輕消費者。每逢活動推出，茶顏悅色的門店外都會站滿前來充值的年輕人。

今年2月，茶顏悅色部分門店還調整了點單取杯流程，其湖南、武漢部分門店都掛上了“不叫號取杯，排隊取杯”的標牌。也就是說，消費者需要先排隊點單，再排隊取餐，消耗大量時間。正因為此，茶顏悅色很快因為“制造”排隊引來爭議，相關詞條更沖上熱搜。

餐飲品牌們的另一個“小心思”則隱藏在對小程序點單的使用上。

作為最早因為“排隊”獲得熱度的網紅品牌，喜茶近年來一直在推廣小程序點單，消費者可以提前通過小程序下單，等制作完畢后再去門店取餐。喜茶創始人聶云宸曾在接受界面新聞的采訪時表示，互聯網時代會加快傳播速度，如果物理規模始終停在一個層次，就會導致一些店有時候排隊過長，引來投訴。而喜茶的解決方式是加速開店，以及布局小程序點單。目前，其門店排隊情況已基本消失。

相比之下，茶顏悅色對于全面開啟線上點單、線下取餐的服務有些猶豫不決。

早在幾年前，茶顏悅色就開通了線上點單服務，但它們會時常調整相關規定，暫停部分門店的線上點單、線下取餐的功能。這也被網友質疑是一種為了拉攏顧客，營造生意紅火氣氛的手段。

面對“小程序形同虛設”的質疑，茶顏悅色的解釋是為了控制進單量、避免高峰期出現爆單。同時，公司還表示，線上點單取杯時間太過自由，時間太久會影響奶茶的口感。

消費者和加盟商如何維權？

時至今日，“雇人排隊”依然是不少餐飲創業者的引流法寶。但隨著監管趨嚴，不少商家也因為過度營銷、套路消費的行為而遭到處罰。

最近，重慶網紅餐飲品牌“鬼包子”被消費者舉報雇人排假隊，將賣出的包子回收后再次對外銷售。該包子店的“請托兒式營銷方式”，涉嫌“雇傭他人進行欺騙性銷售誘導”。最終，重慶市璧山區市場監管局對其作出責令當事人立即改正違法行為并罰款6000元的行政處罰。

北京云嘉律師事務所律師、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占領在接受時代財經采訪時表示，雇人排隊、制造生意火爆的假象，與電商賣家找人刷單的行為類似，都是通過制造假象、誤導消費者，甚至潛在的加盟商，目的是讓其產生生意火爆的直觀感受，進而可能購買其產品或者進行加盟。

他表示，《反不正當競爭法》明確規定，經營者不得對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質量、銷售狀況、用戶評價等作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欺騙和誤導消費者，也不得通過組織虛假交易等方式，幫助其他經營者進行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也就是說，刷單、刷好評都屬于不正當競爭行為，雇人排隊本質上是一種線下的刷單行為，也應該適用前述規定，屬于不正當競爭行為。

商家雇人排隊的行為，損害了普通消費者的知情權。而對于一些加盟商來說，他們不僅因為這種套路付出了金錢的代價，在后續的維權過程中也面臨諸多困難。

2021年9月，湖南衛視主持人李維嘉代言的奶茶“快樂方程式”暴雷后，加盟商張雅（化名）曾告訴時代財經，在快樂方程式廣州總店開業時，品牌方不僅通過銷售3元一杯奶茶的促銷活動吸引消費者，同時也雇了“托”排隊，給有意加盟的人制造了客流絡繹不絕的假象。

在加盟快樂方程式的半年時間里，張雅為奶茶店共計投入60萬元，但不巧的是，2020年，受疫情影響，奶茶生意變得艱難，加上品牌方未能履行有關市場監督、原料供應的承諾，她被迫關店，60萬元的投入也打了水漂。

張雅認為，正是快樂方程式品牌方人為制造的門店生意爆火的氛圍吸引自己花巨資加盟該品牌，品牌方應當對自己的損失承擔相應的責任。

趙占領認為，潛在加盟商因為品牌方雇人排隊營造的熱度加盟該品牌，最后生意不及預期或是損失慘重，這種情況通常不能直接要求品牌方賠償損失，原因在于加盟商需要證明其因為看到雇人排隊的熱度而選擇加盟，也要證明其損失和該行為之間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

“加盟商的損失通常與多種因素有關，包括自身的經營不善等。所以，加盟商一般都難以要求品牌方賠償損失，除非品牌方存在著關于盈利預期相關的虛假宣傳和承諾。”趙占領告訴時代財經。